八、初遇新西兰
上期故事讲到翟墨在法国办画展,他在那里听到了更多关于大学时候喜爱的抽象派画家梵高和高更的故事。
翟墨在法国办展时,由于有媒体的报道,加上行内人的口碑,就有了更多的目光投向了他,新西兰的奥克兰艺术中心就是其中之一。奥克兰艺术中心位于新西兰的首都。这个中心的人曾看过翟墨在法国画展上的作品,非常喜欢,便邀请翟墨前去办展,很荣幸,他是当时唯一受到邀请的中国画家。
而另一个让他很高兴的原因是,他可以和安琪相聚了。安琪是翟墨当时的女朋友,在新西兰读书。
那一次,翟墨特别画了一批国画,现代水墨,这是中国特色。在宣纸上走笔,然后装裱,老祖宗留下了对于艺术的理解,也留下对艺术的特殊仪式。西方人有装框,用木头或金属保存一幅布上的画;而中国人会装裱,把纸融人纸。
画展上,很多人对这些画作惊叹不已,甚至不由自主地抚摸宣纸,惊叹道:“这不会是印刷品吧?”翟墨很开心,除了中国功夫外,终于有另一样宝贝被外国人所知道、所惊叹。
翟墨到达新西兰首都奥克兰后,首先映人眼帘的就是一望无际的海面。层层海浪卷起浪花,一次次地扑到沙滩上,15岁那个少年的记忆又回到他的脑海。只是翟墨不再懵懂无知,看惯社会上的潮起潮落,原以为没有什么可以再打动他,不料面对那片大海时,他怦然心动。
奥克兰还有一个外号,叫做“帆船之都”。漫游在奥克兰的海岸线上,“千帆竞渡、百柯争流“的壮观让翟墨惊叹。那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帆船,就像我们现在许多中国家庭拥有汽车一样。周末的时候,海面就会被点点帆影占满。
没事的时候,翟墨就在新西兰的码头看天上的云。不知它们是用什么颜料画出来的,缱蜷于天空,像一个梦境。一朵云飘来,就挂在楼房的尖顶上,像一把棉花蓬松开。天空如泼了蓝墨水,蓝得让人眩晕。海水如同绸缎,浪花也绣上花边。这根本不是他熟悉的生活,因为他没有触摸到,所以它显得那么遥远。
任何东西一定要触摸到、参与到、接触到,你才会有感觉。就像你接触一个人似的,你接触不到他的体温,光凭着想象是无法认识他的。
翟墨接触大海也是如此,他从没有上过帆船。到了船舱里边才会发现,原来大海是脚下摇荡的感觉,是一种幽幽的腥味,是耳边隐隐约约的声响。在那一瞬间,他心里某种东西就被激发了,翟墨所追求的那种浩荡的感觉,与大海的广阔胸怀产生了共鸣,他忽然想尝试一下去海上是什么感觉。
翟墨隐约觉得,一个梦即将开始。

中国水墨画《孤帆远影碧空尽》(图片来源网络)
九、航行地球一圈半的老人举办的画展当然得到许多人的好评。翟墨曾经在国内拍广告时认识的朋友麦克,当时正好也在新西兰工作,得知他的行程,麦克便给他打来电话,问翟墨还有没有兴趣玩摄影机,正好有一笔外快在等人来拿。
翟墨问他是什么活儿,麦克回答,是一部名叫《航海家》的纪录片,并给翟墨一个挪威老航海家的线索,为了躲避南太平洋上的季风,这个挪威老头正窝在奥克兰。“如果你来做摄影师,相信效果会很棒,而且你也可以在新西兰呆的时间长一点。”麦克的话让翟墨有些自得。翟墨曾经有个西班牙邻居。得知他会摄影,看过他拍的一些照片后,她主动邀请翟墨给她拍写真,片子出来以后她大加赞赏。
同时,翟墨对航海家这个特殊的职业也有些好奇,不就是一片海吗?单调乏味,缺少变化,航行能够带来多少乐趣呢?于是翟墨跟麦克开玩笑地说:“地址告诉我,钞票准备好!”
南太平洋的台风季节从11月到次年2月,它形成很快,一旦形成以后,几天时间就可以追上你,如果追上你以后,你躲不开的话,基本上是船毁人亡了。挪威那位70岁的老船长,就是为了躲避这么凶猛的台风,来到了奥克兰。
航海人基本上都奔大岛去躲台风,因为小岛是没有防范措施的,港口也不行,就像弗罗里达的一个飓风能把整个船只吹到岸上去一样。
挪威老船长在自己的船上迎接翟墨一行人。远远的,翟墨看见他,虽然是白种人,可是皮肤已经被太阳晒得黝黑,面部线条粗糙、充满棱角,可是带劲儿。翟墨忽然就想起美国作家海明威,简直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是不拘小节,也充满男性力量。虽然年纪有些大了,可是老人的身板硬朗、胳膊壮实,相比之下翟墨反而显得文弱许多。
“在大路另一头老人的窝棚里,他又睡着了。他依旧脸朝下躺着,孩子坐在他身边,守着他。老人正梦见狮子。”这是海明威小说《老人与海》中的文字,看着眼前挪威老航海家,翟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部小说。
“你们可以叫我船长。虽然这条船只有我一个人驾驶,但只要它是你的,你就是一位船长!”挪威船长的话很有煽动性。采访进行得很顺利,不光采访人、翻译跟他聊得来,翟墨在旁边架着摄影机位,听着老人的话也获益匪浅。
采访结束后,翟墨凑到老船长身边,想跟他聊聊。老人给他倒了一点威士忌,烈酒下肚,他们俩的话也开始多起来。
“我已经绕地球一圈半了。”挪威船长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就像在说中午吃了什么一样平常,却让翟墨吓了一跳,绕了地球一圈半,这是什么概念?然后挪威船长拿出海图,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地指着,给翟墨说航行的故事,海豚怎么在船边巡游,几米高的巨浪怎么吓人。
“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你要找一根粗一点的绳子,把自己系在船上。哥们,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船在人在,船毁人亡。”老头用手做了一个船散架的动作,把酒杯里的液体一股脑倒进喉咙,挪威船长有点醉了,说话开始粗声粗气。
“我是中国人,那我也可以航海吗?航海需要执照吗?”翟墨试探性地问他,因为中国人想去什么地方,签证都不好办。
“不需要执照。”挪威船长回答说,“只要有一条船,你想去哪里都可以,都不需要提前办签证,因为,没有哪个国家会拒绝一艘船靠岸补给,只需要办理简单的通关手续即可。停船靠岸,船就是你的家,你的国土,这个蓝色的星球就属于你一个人!这难道不是爽呆了?”
挪威船长的话刹那间使翟墨想起了那个美国签证官,他孩子气地想:“嘿,你不是给我拒签,不让我去你们国家吗?现在,我有了一个不用签证就可以去地球上任何地方的好办法!”
挪威老船长接着告诉翟墨,在公海,一艘船就是一个漂浮的领土,如果你不乐意,可以拒绝其他国家的人到船上搜查。在陆地上,去一个国家必须办理复杂的签证手续,而在海洋里,这些繁复的手续都与你无关。帆船是目前世界上最自由最省钱的交通工具,它依靠的动力主要是风,只要掌握了大海洋流的规律,去任何地方都会变得很简单。
艺术家最向往自由,最怕受拘束,地球有70%以上的面积被海洋覆盖,只要我们谁有一艘船,就可以沿着这蓝色的有水的星球,去我们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这个念头鼓动着翟墨,心里蠢蠢欲动。可挪威老船长钩着翟墨的肩膀,忽然收敛了神色:“但是年轻人,恕我直言,我航海航了大半辈子,还从没有见过一个中国人,我倒真想见识见识。”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翟墨的心。他之所以到处办画展,其实就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中国人也能画出让他们啧啧称赞的画,而现在,在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领域,原来还没有一个中国人涉足其间,原来中国人还是这么遭蔑视。老船长眯缝着眼睛盯着翟墨,老船长的丰富经验和冒险历程,让他有资格投来不信任的目光,仿佛在说:“难道你也想航海吗?中国人会掌舵吗?”
“在不久的将来,也许您就会看到中国人在海上了。”翟墨是个急性子,但还是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回敬了他。
挪威老人点点头,仰头看看收起风帆的桅杆:“如果真是这样,我祝他好运。不过碰到暴风雨的时候,可千万别吓得尿了裤子。”挪威船长放声大笑起来,航海人之间可能经常开这样的玩笑,尤其是面对一个菜鸟,老水手们会摆出老资格来,态度活像在教训人。
“那你就等着吧,我们总会有在海上相遇的那一天!”翟墨如是想。

新西兰船友大卫,与老船长有几分相似,怎么样,像海明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