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姆斯港在比格尔海峡南岸智利一侧,是世界最南小城,Micalvi游艇会号称是世界最南游艇会,这里来来往往的是偏爱高纬度航行的帆船,有些常年跑南极的商业探险帆船以此为大本营,船长中不乏帆赛名人,如前旺代环球帆船赛冠军克里斯朵夫·欧根,他们待人低调友好,那态度好像是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海友”在游艇会惊喜地与好友的英国籍帆船“蒲公英号”重逢,我们决定两条船一起南下去合恩角走一圈。
编者注:合恩角,南美洲最南端合恩岛上陡峭岬角(南纬55°59′、西经67°16′),海拔395米,属智利。1578年航海家德雷克首先到此,1616年抵达的荷兰航海家斯豪滕(Willem Corneliszoon Schouten)以其诞生地合恩命名。合恩角是太平洋与大西洋分界线,南临德雷克海峡,气候阴冷,多雾,终年盛吹强烈西风,洋面波涛汹涌,航行危险,历史上曾有500多艘船只在合恩角沉没,两万余人葬身海底,堪称世界上海况最恶劣的航道。
1、等“老虎”打盹儿
合恩角是智利的领土,绕航合恩角要向智利边警申请一张叫“Zarpe”的批文,上面明确建议航行路线和锚地,每天要通过VHF或卫星电话报告船的位置,Zarpe除了方便智利边防控制,也有利船家安全,一旦出了问题智利边警知道去哪里营救。
合恩角和南极大陆之间再没有其它陆地,南大洋之所以暴虐是因为海风在这个纬度无遮拦地奔走,涌浪自由放大,合恩角面前的德雷克海峡是个嗓子眼,寒风在此加压加速,陡立的海底大陆架使海浪在此变得汹涌,航过合恩角向来被看作航海人的终极挑战,引得无数英雄竞折腰。但再凶很的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当高气压笼罩南美洲尽头,合恩角会消停一会儿,这是绕航合恩角的最好时机。
绕航合恩角路线图
夏天高气压笼罩合恩角上空不很频繁,但我们等到了一个,二月三日暖锋经过,刮西北风,“海友”跟“蒲公英”前后脚离开威廉姆斯港,顺风航行二十五海里在Navarino东头的Toro港抛了锚,在此静等高气压慢慢移过来,Toro港号称世界最南小村,离合恩角只有五十五海里。转天烟雨迷蒙,雾气缥缈,整个海湾像一幅水墨画,傍晚天气转晴,红霞满天,“海友”好像置身于童话世界中。
2、 一举绕航合恩角
气压计一直在上升,形势大好,卫星电话下载天气预报,老虎打盹儿的时间段是二月五下午一至七点,从Toro港凌晨出发到合恩角刚好合适。早上四点天刚蒙蒙亮,“海友”和“蒲公英”就静悄悄的先后离港了,仿佛生怕打破小村的宁静,两个小时后太阳才从海面爬上来。南美最南端一片群岛是合恩角国家公园,群岛中最南端的合恩岛是合恩角的所在,早晨东北风只有十节左右,两条船扬帆加马达驶进国家公园,经Paso Bravo、CanelFranklin,从Isla Herschel西侧折向南,这时东北风增强到十五节,两条船都关掉马达,扬帆航行,这一段完全暴露在南大洋面前,长周期的涌浪差不多三米高,这应该是南大洋最温和的一面了,想象一下四十节大风的情形,令人不寒而栗啊。
海友号
绕航合恩角的时刻(背后山岩就是合恩角)
“蒲公英”率先选择稍避涌浪的 Isla Hall东侧航线,主帆、前帆、小三角帆全部升起,贴着 Isla Hall 岛顺风航行,“海友”紧随其后,主帆和前帆蝴蝶对开正顺风直奔合恩岛,合恩岛西侧有些形状怪异的大礁石,尖尖的好像锋利的獠牙,涌浪蓄满能量撞向岩石激起白浪,越靠近合恩角风力越弱,我们的时间掐得太好了,老虎睡得正香呢。海水是墨汁般的黑色,水面上有不少信天翁,不敢相信这就是恶名昭著的合恩角,它不过是个四百米高金字塔状的岩石,但它让数百条船沉没,上万人丧生,从它面前航过,明显地感觉到它恶意的气场,睡梦中的老虎仍然充满威胁。绕过合恩角,岛东侧有个航标灯塔,不远的山坡上是合恩角纪念碑,用望远镜可以看到著名的菱形雕塑,中间镂空的图案是只翱翔的信天翁:
“我是等在世界尽头的信天翁
是葬身此角被忘却的众魂灵
他们没有消失于怒海
伴着南极狂风的尖叫
正乘着我的翅膀飞向永生”(这是刻在信天翁纪念碑上的一首诗,原文西班牙语,作者 Sara Vial )
合恩角以北八海里有个极好的锚地Caleta Martial,沙质海底极易抛锚,海湾开口朝向东北,对任何带“西”字的风都很避风,有的船在这里扛住了七十节的西南风前锋。二月五日傍晚六点半,两条船在海湾里抛了锚,湾里有群喜欢速度的海豚,追着小皮艇撒欢儿,不时上蹿下跳,好像欢迎我们的到来,我们在这里只待了一晚,转天挪到九海里之外的Puerto Maxwell锚地。
Caleta Martial锚地,海豚追着小皮艇撒欢儿
3、 锚地里“垂直风”降临
Puerto Maxwell离合恩角只有十二海里,是群岛最好的锚地,小海湾前几块大礁石像胳膊肘似地把锚地圈了起来,面对起伏的山峰,风景美极了,但锚地里到处是海带,水面紧巧没有转摆空间,两条船并排抛锚,各自在船艉拴两根岸缆系在岸边的树上。威利瓦飑(Williwaws)是从高山吹向海面的“垂直风”,像子弹一样短而强,帆游指南说Maxwell锚地没有垂直风,指南说错了!垂直风来临时老公刚好在山顶观山景,看到垂直风就像一盆水从天上倾倒下来,砸在水面波纹呈放射状向外发散。
“蒲公英”有情况,垂直风使船跑锚了!船由岸缆牵着向礁石移去,船上三个人正在全力应付,老公赶紧从山上下来,隔岸吩咐我开启马达,万一“海友”也跑了锚我一个人先用马达应付。仿佛还嫌麻烦不够,天开始下雨,老公建议“蒲公英”暂时放弃岸缆,开到安全水域重新抛锚,“蒲公英”换到海湾入口处,抛锚两次才成功,每次启锚时锚链上都挂着一大团海带,得清理好长时间,老公帮着把两根岸缆从树上解下来盘在岸边,等“蒲公英”得闲了开小皮艇运过去重新拴系,约翰为了保险,又加了一个锚,“海友”借给“蒲公英”一根100米长的缆绳做艏缆(我们一共有六根百米缆绳),一根艏缆两根艉缆三角形固定,就是跑锚也没关系了。尽管“海友”没有跑锚,老公仍然加了两根艏缆,折腾了两个小时两条船总算都安全了。
Maxwell锚地
雨停了,一道淡淡的彩虹挂在水面,过了一会儿天空出现金红色的晚霞,整个水面罩在橘红色的光晕里,活像一幅特纳的油画,这幅画面将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对我来说合恩角也有浪漫的一面。在Maxwell待了三天,一会儿下雨一会儿天晴,老天变脸那叫一个快,早晚温度只有摄氏四度,这可是南半球的夏天啊。这个锚地其实很安全,大风连续刮了两天,最高风力四十来节,远处两个岛之间的海峡白浪翻滚,爬上山顶大风吹得人直不起腰来,毕竟是合恩角啊,锚地却非常平静,只有当强风转到某个角度时才有垂直风,有多根岸缆也不怕它。
第四天风向西南,是打道回府的时候了,离开锚地很是费劲,“海友”四根岸缆加一个锚,“蒲公英”三根岸缆加两个锚,夹缠着茁壮的海带,两个小时才脱身。一路顺风回到比格尔海峡,峡内刮着30节大风,天色已晚,我们便在离威廉姆斯港十海里的锚地 Caleta Margarita锚了两天,风力减弱才回到威廉姆斯港。
Maxwell锚地起锚时带上来大团海带
4、 英雄“合恩角人”
合恩角之行一共八天,跑这一趟非常值得,除了见识合恩角,帆游世界尽头,“蒲公英”的相伴让此行非常享受,我们事先做足了功课,两条船都配备了暖气等适合高纬度航行的设备,都有卫星电话能随时下载天气预报,绕航合恩角本身并不难,难的是大老远的把船开到这儿来,中途经过的艰难水域不是那么容易,如果真的那么简单,为什么来这里帆游的船那么少呢?但付出努力的回报是有机会享受世界尽头的无限风光。
虽然航过了合恩角,但不敢冒领“合恩角人”称号,帆游指南说必须从南纬50度大西洋和太平洋的一侧航到另一侧,这好办,咱从北半球过来,下一步要去智利的Montt港,过两个月就到南纬50度太平洋一侧了。上网一查还不行,国际合恩角人协会(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Cape Horners)规定,除了上述条件,要不间断扬帆航行三千海里,不许用马达!这也太严格了吧?帆游人就是要走走停停的啊。这好比打虎爱好者成立了个“景阳冈协会”,那些躲在树林里左看右看,趁老虎打盹儿时“嗖”地一下窜过岗的不能入会,要按正常行程大摇大摆地过岗,遇上老虎就打,老虎不在家算你走运,那些把老虎打死了的,用刀枪棍棒冷箭火器的也不算数,必须要用铁拳,还要求事先喝下“三碗不过岗”的烈酒……尽管入会无望,但真心仰望景阳冈协会里的武松们,我知道武松打虎有多难,他们个个都是英雄。
